“恨啊……”
苏晔眸光落下去，蹲在颜笙的身边，手掌覆在她的爪子旁边。手掌之下，是由一笔一划而刻成的“恨”。
“其实不止这些，整间屋子的地面上都是，你再摸摸。”
颜笙缓缓地缩回手。那一笔一划，像是刻在她的心里，刀刀泛着森凉。
“为什么……四年间，你发生了什么？”
她听见她自己的声音流淌着，是麻木的，却又带着颤颤的意味。
“原来我曾刻过这么多恨字。”苏晔的指尖在一道道刻痕之上抚过，他动作那样轻柔，丝毫不叫人看出来这该是亲昵还是厌弃，“这四年间，想来姐姐是过得很快乐的。”
颜笙跌坐下来，地上不及她心凉。
“为什么呢……？”她重复问。
这不该是她认识的boss苗子……还是说，她从来就没有真正认识过他？
苏晔微笑，抬起手，冰凉的指尖碰在颜笙脸上，从她的额头、眉眼……一点一点往下滑。
“姐姐这个神情真迷人。”最终，他的手指落在了颜笙的下巴上……下巴被他抬起，强制逼近，“是因为不可控制而感到恐惧么？……真好，姐姐终于可以跟我一样了。我每刻下一个恨字，想起姐姐发现后会有的反应就感到无比快意。”
他的气息就在颜笙的近前，无比的陌生。她避不开，也没避。
她木着脸，“你病了。”
苏晔微笑着半阖上眼，像是叹息，“姐姐真不关心我呀……现在才发现。”
颜笙终于露出挫败的神色，她目光像是祈求，“……我不懂，我真的不懂……”
“你当然不懂。”他的声音陡然冷却，温润的表象褪去，露出来偏执激锐的里，“你从来都不懂。你以为只有四年？是十四年。姐姐，你还记得十四间你说过哪些话么？”
颜笙：“……”
日狗了。
谁知道自己十四年间有说过哪些话？
“看，你当然不记得。”苏晔的大拇指顺着颜笙的下颚线揉弄起她的耳珠，“能让我如此恨，原因自然只有一个——你总在让我失望。”
颜笙惊愕地看他。
目光里写满的是不可置信，以及些微的无措。
她知道，自己总是食言而肥，给boss苗子希望又害他失望……可是，每次回来之后和boss就算也短暂的别扭之后的相处也很愉悦呀……现在苏晔是在告诉她，其实事实并不是这样，他的内心一直都没有原谅她。
他将所有的情绪埋在心底，只留下最乖巧的展示在她的面前，她什么都不知道甚至欣慰自喜，而他却在日复一日的自我折磨中越来越偏激，最终……
颜笙垂下目光，“苏晔，对不起……”
这是量变到质变的演变，她的食言而肥从头到尾都是那个导致“量变”的祸根。
“苏晔十岁，守着冰冷的小笼包，在客栈等你几天几夜，最终病倒。”
苏晔好像是在说别人，语气有一种无关痛痒的平淡。
“苏晔十五岁，从书院后山捡了一条命回来，拖着病躯花灯节在河畔等你，一天，一宿，一旬。”
“苏晔二十岁，”他唇线微微牵起，“他又被抛弃了，可他居然还没有放弃等你。”
“真蠢。”他语带讥诮。
“苏晔……”颜笙苦涩道，“这些你都没有跟我提过。”
谁都没有告诉过她，而她果然什么都不懂。
“你能告诉我，你身上的……是什么香？”她眉心一跳，还是忍不住问道。
“如梦令。”他的眸光里露出了丝丝危险，“给我用香的人早已经尸骨无存，他到死都不知道，他以为的毒香是我的良药。”
颜笙目光都不动了，只看他。
“姐姐觉得我很可怕么……”他笑起来，在她耳侧低语呢喃，“是这样哦，我的手一层一层都在染血，只有见证死亡才能让我好受了。看到我为你痛苦，姐姐是不是很满意？”
“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……”颜笙语气越发苦涩，“你究竟在想什么？”
苏晔定定地看着她，目光晦暗，然后用手掌盖住了她的双眼。
颜笙什么都看不到了，只听见他呢喃似的声音在她耳边漾。
“姐姐不是一直希望我当好人么……我害了那么多人……我那样坏……为什么你还不来找我？”
颜笙感觉她的面庞上一湿，像是有带着温度的雨滴落了下来。她心间一颤，继而狠狠揪起。
“我……”
谁知道呢，对她而言不过是机缘巧合的一场游戏，对他而言确实从幼年到青年的整整十四年。
苏晔没有再说什么了，屋内的气氛恢复到了静默，直到颜笙面庞上的那抹湿意彻底风干。
苏晔放开了她的脸，靠着她坐下。
不知道他触及了那个机关，只听见细微的机械响动之后，屋内一瞬间亮如白昼。
颜笙瞪大了眼睛，难以置信地注视眼前一切，感觉她自己见证了一个奇迹。
屋内的顶部镶嵌着一颗颗东海夜明珠，大如拳斗，幽冷的光线填满了整个屋子，照亮了无数烛台之光无法涉及的地方。
颜笙的目光凝在浮在墙上的壁雕上，那一帧帧画面，是那样熟悉。小山村，六艺书院，再到海上孤岛……构成了一篇又一篇的小故事。
“苏晔……”她声音在抖。
“姐姐，我一直在等这一天。墙上的画是我刻的，地上的字也是我刻的。除了恨字，我已经找不出其他字，可以让我的感情显得不那么卑微。”
“我知道，你跟我们这类人不一样。我只想问一句，你跟我一次又一次的离别，是迫于无奈事发突然，还是……你从来就知道这会是结局？”
他的视线牢牢地盯着她。
光晕之下，颜笙避无可避。
是从一开始就知道她会离开他么？
颜笙艰涩开口，“苏晔，对不起，我一开始就知道会离开你。”
她每来一次古界面，都是抱着好好完成任务就回去的目的，无论的出于被动还是主动，都没有想过在此长留。
她坚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，他但凡越雷池一步，她便往后缩一步。于是，一步步把他逼到了自己面前。
肩旁的苏晔走了，颜笙自己抱膝坐着。
一个人，很久很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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